原本我跟二叔是挺亲近的,自从他和爷爷决裂后,这才断了联络,如今爷爷过世,二叔算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大概他也有同样的想法,慢慢地也不再数落爷爷,一心安慰我,劝我看开些。
临走时,二叔估计是看爷爷身上的寿衣破破烂烂的,特意叮嘱我给爷爷再换一套,顺便把之前的旧寿衣都给蜕下来,免得下去以后,被小鬼瞧不起。
我满口应下,送二叔出了门。
浑浑噩噩的一天很快过去,我干啥都没心思,大部分时间都守在爷爷的棺材旁。
到夜里子时,一阵阴风将我拉回了现实,我被冻得哆哆嗦嗦地起身,这才想起还没有给爷爷入殓。
入殓讲究坐草,合棺,躲钉,送灯。
坐草即是在棺材底下铺上石灰,五色线,绸,以及五谷,最后放谷草,铺褥子,意为落地而生,坐草而归。
等做完这些,我又向棺内撒了五谷,放了七枚铜钱,再给爷爷右手放上鞭子,左手放上馒头,这叫打狗鞭,打狗粮。
猛然间想起爷爷一身的旧寿衣还没换,我急忙又去里屋取了件新的寿衣,准备给爷爷换上。
这寿衣的质量实在是堪忧,兴许是家里太潮,拿在手里皱皱巴巴的,估计穿上也不会好看。
于是我蹲在棺材前,尽心地准备打理一番,却不料我刚蹲下不久,一个圆乎乎的阴影就出现在寿衣上,伴随着细微的咀嚼声。
一瞬间,我人都麻了,猛然抬头,只见爷爷面无表情地趴在棺材边缘,正津津有味地啃着馒头。
当四目相对时,我直接魂飞天外!
这是......诈尸了?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生怕是出现的幻觉,再定睛看去,冷不丁被爷爷抽了一鞭子!
打狗鞭,名不虚传,抽在身上,我整个人都精神了。
兔崽子!爷爷冷不丁地破口骂道,你这是准备给我入殓?
说着,又是一鞭子抽过来。
我鬼哭狼嚎地躲开,惊慌地问道:爷爷,你没死啊?
你是盼着我死呢!?
爷爷黑着一张脸,吼道:咋的,你是准备给我换寿衣?
闻言,我手里一松,寿衣落到了地上。
之前爷爷交代过,不管他情况如何,每月初五都得固定换一次寿衣。
今天是这月初二,显然不是换寿衣的日子。
可,爷爷不是死了吗?
在短暂的迟疑和慌乱后,我顾不上爷爷手里的鞭子,冲上前抱住了爷爷。
这一抱,爷爷也心软了,放下了打狗鞭,问我说:是你二叔来过了?
我点了头。
这个天杀的,到现在都贼心不死!
爷爷气道:是他让你给我换的寿衣?
我又点头,顺带补充了一句:他让我把你给埋了,还说你欠了不少的债,什么血债,命债的......
放屁!
爷爷急了眼,朝我脑门上猛敲,嘴里吼道:我说过,不到每月初五,不能换寿衣,你忘了?你二叔,他就是想让我死!
我实在搞不清楚状况,下午的时候,爷爷分明全身冰冷,没了呼吸,一脸死气,怎么到了夜里却又活过来了?
真是诈尸了?
龟息,懂吗!?
爷爷的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要是不龟息,早饿死了!
一时间,我内心豁然开朗,难怪下午的时候爷爷是那副模样,原来如此啊!
说回到二叔的问题上,我好奇心也被勾起来,当年到底是怎样的恩怨,能让爷爷和二叔,父子成仇?
这事也是时候告诉你了,你二叔当年不学好,跟人为非作歹,后来被人害死,可怨气冲天,不肯入轮回,便借尸还魂,继续作妖,危害四方,我不忍心将他收了,便只能决裂,不相往来!
听到这里,我脑子有些抽抽了,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道:
这么说,二叔早就已经死了?
爷爷的话让我惊掉了下巴!
下午还来过我家,跟我有过接触和闲聊的二叔,居然是个借尸还魂的鬼物?
我心存疑虑,却也忍不住遍体生寒,难怪爷爷要跟二叔决裂,难怪爷爷不让我跟二叔来往,原来如此!
回想起二叔催促我将爷爷下葬,给爷爷换寿衣,甚至于搬出什么血债,命债之类的吓唬我,我逐渐确信爷爷说的都是真的。
否则二叔也不会一进门就说老东西终于死了这样的话。
以后离你二叔远点,他迟早是要遭报应的。爷爷在一旁提醒道。
我满口应下,又问:那二叔要是再来,我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显然有点棘手,爷爷大抵是还念着与二叔之间的父子情,不肯对二叔下手。
可二叔要是趁着爷爷龟息时,对他不利,我哪里拦得住?
虽说我打小跟着爷爷学了些风水秘术,可对付鬼物,我是完全没经验。
水鸡,你去集上买只大公鸡,抹了脖子,绑起来吊在门框上,你二叔自然就不敢再来!
血煞?
我一个人嘀嘀咕咕地说着想着,爷爷补充道:记住了,必须是红冠黑羽的公鸡!
嗯。
我应了声,刚想追问爷爷关于二叔的事,可再抬头时,爷爷不知道啥时候已经又睡下了。
看他一脸安详的模样,我不禁有些疑惑,几个月不进食的爷爷,居然肯吃馒头了?
是饿坏了?
夜里的风挺凉,我一个人坐在堂屋里,回想着小时候骑在二叔肩头的时光,莫名心头泛苦。
二叔啊,二叔,你怎么就死了呢?
第二天一早,天光微亮,我去赶了趟大集,买了只红冠黑羽的公鸡。
回家后直接给它抹了脖子,挂在门框上,任凭鸡血一滴一滴地落下。
临近晌午,我正打算生火做饭,隔着窗户,老远就看到了二叔的身影。
我心里莫名一紧,跟着到了堂屋,站在爷爷的棺材旁。
转眼二叔已经到了门前,如我预料中一样的停下了脚步。
起作用了?
我暗自窃喜,可看到二叔那张脸,心里不由得又难过起来。
现在流行这样杀鸡?这是死了还给上绞刑?
二叔站在门外,一脸疑惑地问道。
我怯生生地站在堂屋里,不敢吱声。
却不料二叔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冲我挥了挥手,问道:水鸡,你傻站着干嘛呢?
我生生咽了咽口水,心底生出一股无力感,但愣是强撑着没吱声。
却不料下一刻,二叔低着头,委着身,直接钻进了堂屋。
公鸡脖颈间滴下的血落到二叔身上,完全没有反应!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地退到棺材的另一侧,警惕地看向二叔。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异常,二叔眉头微皱,问了句:咋的,你是见鬼啦?躲什么?
我眼睛根本不敢跟二叔直视,只能低着头,木讷地站着。
很显然,这红冠黑羽的公鸡,挡不住二叔!
看见爷爷的棺材仍旧未合棺,二叔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冲我问道:
水鸡,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老头都臭了,再不下葬,你是想他烂在这屋里?
要是二叔数落我还好,可数落爷爷,那不行!
我红着眼,攥紧拳头,极力地辩驳道:爷爷没死!只是暂时龟息,他会好起来的!
扯淡!
二叔质问道:他要是没死,那你让他起来啊!说句话也成啊!
情急之下,我口不择言,跟二叔摊牌道: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为非作歹,借尸还魂,你......
似乎这是对二叔极大的冤屈,他怒极反笑,直接将我的话打断,吼道:
水鸡,你这是中邪了吧?
二叔伸手指向自己,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我,借尸还魂?
那你睁大眼睛瞧瞧,我要是借尸还魂,那借的谁的尸?我自己借我自己的尸体?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