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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离璟绕过两盆盘根错节的罗汉松盆栽,朝着房门驾轻就熟地走去。

  布偶看着男人的步伐逐渐靠近,几个猫步蹭了过来,将头抵在男人的小腿上来回蹭,一双蓝眼睛满足地眨动。

  “鹰仔你可来了,老夫白白等了你三天。”

  “花叔实在抱歉,这几天遇到点事,忘记通知您老了。”

  陆离璟深深鞠躬后,看着这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花白却浓密的头发在头顶随意盘成一发髻,络腮胡如同钢针一般,随着说话的动作欢快地上下跳跃。

  “嘿,还跟我客气上了。”老人从地上揽起布偶,拥在怀里,猫咪如同一滩稀泥一般任他摆布,随后索性闭上眼睛享受着老人的抚摸,“快进来。”

  陆离璟顺着老人苍松一般手指的方向推门而入。

  屋内陈设简陋,木椅、木几、木柜,一棵歪脖子枯树丫丫叉叉地被当作博古架,上面陈列着老人收藏的古董宝贝。

  “那件事怎么样了?”老人坐在漆面斑驳的木椅上,似乎自己也是件陈旧的家具。

  “花叔,不是说好了不提那件事的吗?”

  “好好好,是老夫不好。”花叔眼角一扬,如同两只小金鱼一般随着鱼尾纹摇曳不止。

  “您是不是一年没给吉米洗澡?”

  “你可别提了,除了你谁敢给它洗澡。”花叔将吉米放在腿上,撸起衬衣袖管,三道玫红色的血痕似根雕上的艺术纹理一般赫然出现,“你看看它干的好事。”

  吉米双目紧闭心虚地发出呜呜声。

  “这小东西一年没见你,起初茶饭不思啊,现在见了你反倒清高起来了。”老人双手一送,将吉米送入陆离璟怀里,“你看你的主人,都没有女主人疼。铲屎官大小也是个官,你恩宠一下吧。”

  陆离璟狠狠瞅了一眼老人,接过吉米,修长的手指在它鼻骨和眼眶之间轻轻滑动,嘴里发出啧啧声。

  吉米一个丝滑地翻身,干脆躺在他的怀里,将毛茸茸的肚皮展示给他,玉琮般的手指又开始把玩它的肚皮。

  “破空呢?”

  “在练习抓野兔呢。”

  “你这没见兔子就撒鹰啊。”

  “破空已经毕业了。”

  “找对象可不能这样!我看你这爱情学业一时半会是毕业不了咯。”

  陆离璟就怕被花叔带入这个话题,特意避开带破空来求偶的真实原因,可万万没想到还是被套路了。

  “花叔,你又来!”

  花叔绞尽脑汁每次想切入正题,都被陆离璟严肃制止,无奈之下只好跟他叙起旧来。

  陆离璟每年春夏交替时分都会来训练破空,鹰作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需要专业的驯养师来饲养繁育,而春季是鹰隼繁殖最好的季节,而且春季野兔野鸡出没较多也是训鹰的最佳时节。

  五年前的春天陆离璟一如往年,带着破空来黄山训练。在乱石堆中救了失足掉落山崖的老人,经过一整天地抢救从鬼门关中将他救出。

  从老人口中得知,老人终身未婚未娶,这个世界唯一算得上亲人的、自己的养子,在国外深造,毕业后不肯回国,他成了实打实的“空巢老人”。靠着不多的退休金颐养天年,虽然儿子时不时会打些钱来,可他都视为银行里不断增加的数字,不舍得挪用。用他的话讲就是“给孩子讨媳妇用”。

  而老人的生活十分简朴,除了养花弄草就是上山钓鱼拾柴。

  “拾了半辈子柴,虽然现在村子通了天然气,可是看到山头品相不错的柴料总是忍不住去捡。”

  陆离璟将老人救下来以后送给他一只鲜红色的金刚鹦鹉作为礼物。

  “他通人性,能活一百多年,给你做个伴吧。”

  “行,可以算个传家宝!”

  以后每年来黄山都不忘看望老人,二人成了无话不说的忘年老友。

  往年都是寄宿在花叔家里,去年听说花叔的老年病不能过度操劳,索性今年寻了民宿居住。又特意将布偶猫吉米留给老人作伴。

  两人一直聊到正午时分。

  “花叔我要回民宿吃饭去了。”

  “别多心,就在我这吃吧,做一顿饭累不死。”花叔拍了拍胸脯继续道,“你这种带着这么多大家伙小家伙的人,能有民宿肯收留你,也算是难得。”

  “跟朋友约好了回去的。”

  “朋友?你有情况。”老人露出狡黠的笑容挥了挥手,也没有继续挽留。

  走到门前,陆离璟从腰间掏出匕首将松动的门闩螺丝拧紧,轻轻掩上柴门,又试了试非常牢固,才安心离去。

  2.

  虽是晚春,当艳阳彻底撕破山间薄雾之时,还是有滚滚热浪从岩石上蒸腾开来。

  萧歆凰四肢舒展丹田着地,双臂贴耳双足闭拢,伸向远方。翩然如轻盈的竹叶落入山林。

  由于脚伤,她只能练习一些仰卧式瑜伽。这一招“蝗虫式瑜伽”使得曼妙的身姿展露无遗。

  手机的三脚架支撑在岩石上,直播间的人数一路飙升。

  她将双手画一个满圆至合十胸前,一边丝滑地收回双腿还原盘踞坐姿,一边温柔地解说着动作的要领。

  声线和倩影化作电磁波穿越茂密的山林,在空中交织成无形的巨网,联动着万千汗流浃背的学员。

  “宝宝们,今天的动作主要是强化核心区的力量,希望大家勤加练习。由于脚伤今天的课程就上到这里,给大家说声抱歉。”

  “主播姐姐好温柔。”

  “羡慕你的身材。”

  “哇黄山好美,姐姐更美。”

  “……”

  弹幕流水一般地汹涌划过,萧歆凰来不及一一回复双手合十给大家鞠了个半躬。

  收拾好设备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汗流浃背,瑜伽服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身上,高高卷起的马尾辫松散出一些碎发散落在前额。

  她想到回去要以这么狼狈的样子去见陆离璟,便浑身不自在起来。她打开前置摄像头,一张略带婴儿肥的白皙面庞出现在屏幕中,红润的脸颊杏眼薄唇,虽然样貌不是网络流行的美女款式,但是阳光水灵,活力十足。

  她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心想要是有瘦脸瑜珈该多好。

  她整理了一下发型,静静地坐在岩石上,让春风随意抚摸自己,希望能带走这不速的汗渍。

  此时破空正展翅盘旋,萧歆凰盯着空中划出的弧线,怔怔地入了神。天边不断起伏的阴影似乎化作了一个人的面庞,定睛一看正是陆离璟。

  她连忙摇了摇头赶走脑海中的邪念,自己居然会思念一个刚认识三天的男子。

  更何况这个男子见面第一天就对她抱来抱去动手动脚,虽然她心底并不反感,但也不能不对他产生戒备。她嘴角露出笑容似嘲笑似叹息。

  突然破空收起翅膀,俯身朝着远处冲了下去,消失在山坳之中,星星点点的村落蒸腾起袅袅炊烟。

  她知道饭点到了,是时候回去了。

  3.

  黄山四千仞,三十二莲峰。

  黄山有七十二座山峰,每一个山峰都有一个小气候,变幻莫测的天气阴晴不定。前一刻还是烈日当头,后一刻便阴雨绵绵。

  几百米的山路,萧歆凰一瘸一拐地走了半个多小时,到民宿时浓云滚滚,天地同色,似乎联袂酝酿一个不可告人的阴谋。

  老板李文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厨房里走出一个陌生的男子,端着一口热气蒸腾的砂锅。

  透过热气萧歆凰隐约看到了男人的容貌,圆润的脸颊,麦色的皮肤,一双大眼在浓眉的加持下更加炯炯有神。

  炖石鸡的香味连同男人的声音一并传了过来:“你好,我是李有仁,我听我爸爸说起过你。”

  李有仁将砂锅放到桌上时,眼睛一直盯着萧歆凰,锅里溅出汤汁烫得他倒吸凉气,尴尬地对着她傻笑。

  “这是我儿子,瞧你那出息。”李文跟了出来,一句话前半句满脸堆笑地说给萧歆凰,后半句瞬间声色俱厉地甩给儿子。

  还是个变脸高手,萧歆凰忍着笑。

  “你俩先聊,我去看看菜别烧糊了。”

  李文丢下萧歆凰和李有仁坐在圆桌上,自己兀自离开。

  萧歆凰看出了民宿老板的意图,因为之前多次他就提起想把儿子介绍给她认识的意思,而她这个年纪所谓的“认识”自然就是那个意思了。

  两人尴尬地寒暄就像砂锅中石耳和石鸡被热气推着“噗噗”冒泡。

  萧歆凰浑身黏糊糊的,想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可是被这个难缠的男人牵制,不好意思抽身。她无心聊天,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

  自从她踏入这个屋子,就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是一直被老板父子俩缠着也没有细想,此刻这个想法越来越清晰,是哪里不对劲呢?

  李文拽出了萧歆凰身边的椅子,笑脸逢迎地靠了上来:“我儿子,怎么样?不如……”

  话还没说完,萧歆凰马上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秋田!秋田!”

  她大声呼唤。

  没错,少了一只乐呵呵的傻狗!

  李文和李有仁也跟着站了起来,几个人在民宿中四处寻找,每个人都呼唤着秋田的名字。

  每次到饭点它都会自己回来的。然而这次从楼上到楼下,从屋内到院外。

  不见踪影!

  萧歆凰站起身子来不及细想朝着大门冲了过去,正好与夺门而入的陆离璟撞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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