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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老太太心里明镜一样,挑在这无人的地方就是怕别人说闲话,刚被婉清用话激了,才会恼怒的丢了理智,现在被儿媳一劝,自是不会再气急败坏,只心里的郁气翻滚涌动,久久难平,最后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待二太太的葬礼结束,婉清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再不出半步,每日为姨母抄抄经书做做针线,不去管外面的夏去秋来,只做好本心之事。

  百日守孝结束的第一日,将军府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小丫鬟们头上偷偷添了红绳,走在路上叽叽喳喳的,如同一群欢快的鸟儿一般。锦绣园的一处偏僻小院里,大太太身边得力的万嬷嬷带着几个粗使婆子和一众小丫鬟站在婉清面前,语气客气极了:“婉清姑娘,大太太这些日子一直念叨给您搬院子的事,愁的好几天没有睡个踏实觉。您是二太太亲自托付的,大太太怎么着都要给您体面。但二太太百天刚过,府里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张灯结彩,想必婉清姑娘也能明白。”

  “所以大太太就想,今天晚上给您多摆几桌酒席,到时候姑娘您多请些知心的好姐妹,一起乐呵乐呵也是极好的。”说完这些,万嬷嬷瞅着婉清的脸色,语气一顿又接着道:“原本呢,府里的女眷都要住在后院,但大公子尚未娶妻,以后住的院子还有好多地方需要修缮,现在也没办法住人。再说,这大奶奶还没进门,婉清姑娘独自一人住进去,也没有体统与规矩不是?”

  捏着针线的手指停下,婉清把鞋面与针线筐放在桌子上,抬起头睁着一双清明的眼睛看过去。万嬷嬷也打量着她,见她还能安安然、不动声色、稳稳当当的坐在凳子上,心里不免赞一声,当得起大太太嘴角起燎泡的想法子对付她。

  终究有一半官宦人家的高贵血统,又得二太太亲自教养七年,说实话,大公子的贵妾婉清姑娘也当得,但大太太是大公子的嫡亲母亲,为母者总要先考虑自家孩子,为着以后公子的亲事体面顺当,大太太不得不百般筹谋、万般计算!

  “大太太的意思是,等以后大奶奶迎进了门,婉清姑娘您亲敬了茶,里子面子都齐全了,到时候再住进大公子的后院里,就名正言顺、合情合理了,您说呢?婉清姑娘。”万嬷嬷道。

  婉清转目去看桌子上的鞋面,翠绿色的绸面上一枝鹅黄色的迎春花,无根无靠,孤零零的好不落寞。但花已经绣上了,再去拆线只会剩下千疮百孔的鞋面,所以不得不接着绣完,就像她的路已经定好了,现在硬着头皮踩着刀刃也要走下去。

  婉清望向万嬷嬷,等着她继续说下去。万嬷嬷接着道:“如今,就先请婉清姑娘住在大公子前院的书房里,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姑娘随时可以搬进去。大太太这样安排,也是心里想着您念着您呢,一来,能日常照料公子的日常起居,二来嘛,也能让姑娘了解清楚公子的习惯爱好,公子是姑娘以后终生的依靠,姑娘多了解一些,以后总能有些益处。”

  原来如此!婉清终于明白了大太太的打算,她住到前院书房去,大公子后院里仍旧可以对外说没人没妾室,如此便不影响周以安以后娶高门贵女。婉清勾起嘴角浅笑,她住到前院书房估计连个妾都不是,只能算是通房罢了。

  不得不说,大太太这一步棋行的极漂亮。姨母的百日一过,便遣了最有脸面的管事嬷嬷来替她搬家,话也说得得体委婉,谁也说不出一个错。况且也说了,等以后大奶奶进门,就让她去敬茶,明明白白的说了妾室的名分还会给她,只不过要等一等,难道她还能追着要名分不成!

  “劳烦万嬷嬷了,我都听大太太的安排。”婉清站起身来,弯腰行了一礼:“我原没什么重要物件,但七零八散的也需要时间收拾,估计收拾齐整要到下午了,嬷嬷要不先坐下吃会儿茶。”

  “不了,太太屋里事多,我不好耽误。”万嬷嬷态度谦和:“大太太这些日子事情多,就说免了婉清姑娘的拜谢,婉清姑娘也多些时间收拾妥帖。还有老太太,自二太太病去,也大病了一场,现如今还没好,还正养着。”后头的话万嬷嬷没有说,想着听的人会明白。

  婉清听懂了,但她不屑于去告状,再说老太太未必会为她这么一个无依无靠的人做主,大太太想的多余了,她低下头抿着唇笑:“一切都听大太太的。”

  等万嬷嬷告辞离去,春芜指挥万嬷嬷带来的丫鬟婆子在外间收拾,婉清带着秋葵去里间归整贴身的细软,秋葵嘟着嘴,满脸的不高兴。

  “瞧瞧,这小嘴都能挂油瓶了。”婉清莞尔一笑:“好了,不气了,我们动作快一点,你和春芜能多些时间收拾,记得仔细一点,不要遗漏了重要东西,这锦绣园我们回不来了。”

  秋葵更难过了,气鼓鼓的道:“姑娘也忒好性,咱们有大公子亲笔写的纳妾文书,您就是名实相符的姨娘,现在居然让咱们这么没名没号的搬到前院书房去,这不是作践人吗?”

  作践?当妾难道不是作践吗?婉清把这几日完工的绣品折好收进箱笼里,平静的开口:“没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区别大了。”秋葵急的跺脚:“姑娘您怎么不明白?大太太的意思是让您在大公子书房里做一位无名无姓的通房!”

  “我明白。”婉清拉着秋葵的手坐在桌子前:“傻丫头,明白不明白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我能做什么,你看,我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我位卑言轻,就算我拿着纳妾文书到大太太面前去申诉,也只会白白让人笑话我不知羞。改变不了、无能为力的事情就不要纠结与仇怨,只会平添郁气罢了,倒不如谋定而后动,待时机成熟,我有能力为自己挣一份尊严的时候,再去和她人讲条件。”

  “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秋葵急急的发问。

  婉清摇头,伸手倒了一杯茶水握在手心里,感受着杯身传递的点点暖热,许久才道:“我不知道,也许很久,但无论如何,最后的这点脸面与自尊我都会牢牢的守住。”她看着秋葵迷茫的眼神,起身去床前将妆奁盒拿过来,放在桌子上打开,抽出最底层的纸张递过去:“这是你的身契。”

  秋葵大吃一惊,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木楞楞的伸手接过去。

  “李嬷嬷回家养老之前把你和春芜的身契都给了我,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是让你们继续跟着我,还是把你们放出去。”婉清望着秋葵:“我想了许久也没想出答案,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若你想出去,这里是二百两银,如你回了本家,就自己存着当体己。如不想回家里,这银子可用来置办个小院子,且你刺绣是与我学的,挣个吃饭钱是够得,以后日子应也不难过。”婉清把一荷包银子放在秋葵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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