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还是道歉了。

我就是用这样的示弱，这样的无辜来让他对我愧疚，让他不再对我出手。

果然，怔愣之后，他脸上浮现复杂之色。

然后一言不发，跳窗走了。

我看着窗外漆黑的月色，在心中冷笑。

我知道恨的滋味。

若真的恨一个人，那便该噬其骨，啖其肉，对其凶恶残暴，毫不手软。

可若他心存怜惜……

他就完了。

我娘的孩子终究还是没保住。

据说是玉妃给我娘送去了一尊玉观音，那里面藏着一道符纸，符纸里包着麝香。

怀孕不到三个月，我娘小产了。

皇上雷霆震怒。

他有多期待这个孩子没人不知道，当即派人捉拿玉妃。

玉妃被押到我娘寝殿时，跪在皇上面前哭喊，玉观音的确是她送的，麝香却不是她放的，她是被人嫁祸栽赃。

皇上根本不听她的解释。

谋害皇嗣是大罪，再加上皇上盛怒，原本是要直接处死她。

可是玉妃兄长是辅国大将军，皇上多有仰仗。

于是皇上便将她打入冷宫，任何人不得探望。

玉妃轰然倒台，此事宫中皆引为谈资。

尤其是玉妃被打入冷宫前说的那番话。

她说，她是被冤枉的。

其实想来，她说的未必不是真。

因为在我娘进宫之前，宫中最受宠爱的妃嫔便是她。

而她也是三皇子赵瑾的母妃。

再加上她本人性格骄纵，心高气傲，内有皇上宠爱，外有兄长撑腰，从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在这皇宫中，想要她过不好的人，也是不少的。

只是通过此事，宫中之人终于又一次见识到了我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先是皇后，再是宠妃，得罪过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他们提起她时，终于不再像以前那样轻视。

母妃失势，三皇子赵瑾的地位在宫中一落千丈。

纵使舅舅家有权有势，可宫墙之内，终归是鞭长莫及。

皇宫就是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他现在连见他母妃一面都做不到。

他去求皇上，可皇上还在生他母妃的气，根本不见他。

他去求皇后，可他母妃霸占皇上恩宠多年，一朝失宠，皇后喜闻乐见。

他去求宫中能求的任何人，无一不是碰了钉子，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触皇上的霉头。

宫中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玉妃大势已去，她得宠时得罪了太多人，现在他们别说帮她，都恨不得踩上两脚。

这种情况下，三皇子的生活过得越发艰难。

宫人们见他失了宠，于是捧高踩低，落井下石。

两个兄长也渐渐疏远他。

他原本是除了大皇子之外最有机会得到皇位的人，曾经身边仆从环绕，如今也成了独来独往之身。

那天，当我看到他一个人坐在湖边盯着湖面发呆的时候，我知道，我等的那一刻到了。

于是我走过去，坐在他身旁。

「我可以帮你。」我说。

玉妃被关入冷宫后，皇上下的命令是任何人不得探视。

但是事无绝对。

冷宫里的人也要吃饭，冷宫里也会产生泔水。

所以我理所当然，能见到玉妃。

玉妃变化很大。

昔日她花容月貌，盛气凌人，如今她形容枯槁，双目无神。

她时而痴痴喊着皇上，时而愤恨地叫着我娘，甚至会凶我骂我，但她喊得最多的只有一个名字，瑾儿。

想到赵瑾，她会伤心地在一旁痛哭。

以往，她如何发泄情绪我都冷眼旁观。

因为我想到或许我娘失去腹中孩儿时也如她这般。

可是今天，我拿给她一个赵瑾从小到大戴在身上的金锁子。

她的哭声止住了。

我给她纸笔，让她把想对赵瑾说的话写下来，我帮他们传递。

她第一次对我露出了感激。

而当我把她写的纸条带给赵瑾的时候，赵瑾带着警惕问我，为什么帮他。

毕竟他曾戏弄我，凌辱我，伤害我。

「因为见不到娘亲的感觉，我也知道。」我说。

赵瑾看我的目光顿时温柔了起来。

看吧。

掌控人的方法其实很简单。

先让对方有所愧疚。

然后，跟他同病相怜。

赵瑾成了我的盟友。

他再怎么失意，毕竟是皇子，处境还是比我好一些的。

所以他负责从管事嬷嬷手里庇护我，不让我挨那么多打。

我则负责帮他和玉妃传递消息。

玉妃始终坚持自己是被陷害的，她没有往玉观音里塞麝香，她让赵瑾在外调查。

赵瑾先前那么急着见她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帮她查清真相，洗刷冤屈。

总而言之，赵瑾这边与他娘取得了联系，而我也终于又见到了我娘。

原因是我娘掉了孩子，伤心过度，不吃不喝。

皇上为她荒废朝政，日日陪伴，却始终没办法解她心中郁气。

无可奈何之下，他想到了我。

我被宣召入我娘寝宫，来之时，我又精心打扮了一番。

我在宫人的带领下，一步步向高坐于殿上的皇上走近，向着他俯首，下跪，磕头。

我娘情难自已，流泪不止，颤抖着将我揽入怀中。

而皇上看着我的容颜绝色，只说了一句话。

「九安玲珑标志，更胜琼月你当年啊。」

我娘抱我的怀抱僵住。

皇上忽然大发慈悲，许我每日可来探望我娘。

听出其中深意，我娘没有丝毫喜意，眸中满是忧虑。

我知道她在忧虑什么。

我把她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

别担心，我自有应对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