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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猝不及防地挂断电话,传来一顿一顿的忙音。

姜珏捧着手机,茫然无措。

 

一分钟后,他再打过去,电话被再次接起。

情绪崩塌的声音再清楚不过地传进他的耳朵里,周柚的抽泣声在空旷的房间显得如此难过。

姜珏开口。

「求求你。」

「帮我找到她吧。」

「只要她愿意治疗,就还能再多活一两年。」

「求求你了。」

周柚在电话里泣不成声。

「多活几年……」

「多活几年对她有什么好的呢?」

「姜珏。」

「你什么也不知道。」

 

姜珏愣在原地。

熟悉的窒息感几乎要将他再次淹没。

「我知道的。」

他喃喃。

「知道什么?」

「知道她……」

周柚在那边冷笑。

「姜珏。」

「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唐月初是你的妹妹,眠眠就不是你的妹妹了吗?!」

「你知道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吗?」

「姜珏——」

哭腔与质问化为一体,像刀子一样,穿过几千里,如此真切地刺进姜珏心头。

「你知不知道,」

「姜眠早就死在十八岁了。」


他早该知道的。

那么多细节。

姜眠从十八岁开始,骤然冷淡下来的态度。

对所有男性拒之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不再穿裙子,不穿短衣,即便在最热的天气,她也永远穿着长袖长裤。

还有。

她腕间的疤。

随身携带的刀。

散落一地的抗抑郁药物。

……

他唯一的,流着相同血液的妹妹——

早在十八岁那年,就开始枯萎了。


十八岁那年,我给姜珏打过一个电话。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打给他,或许是还抱着一点幻想,期待着,要是他能救救我就好了。

要是他有一点点不忍心。

要是他有一点点在意我。

要是能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爱我的——

我或许就能在铺天盖地、压得我快要窒息的自毁倾向中,窥见一点生的希望。

电话接通的时候,他跟往常一样冷冰冰的。

我喊了一声哥,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怨气,只是轻声问了他一句:

「如果我真的死了……」

求求你。

「……你会怎么样?」

救救我。

桌上的水果刀反射着窗外的光。

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与室内的阴影融为一体。

攥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姜珏没有骂我神经病。

我听见他的声音。

冰冷又平静的。

砸在地上,碎成一地冰碴,又飞速地,精准地,落在我的心上。

他说。

那太好了。

你害死了妈妈。

你偿命了。

 

海水在一瞬间淹没我的头顶,我不停地向下坠。

又在快要窒息的时候忽然清醒,像个野兽一样喘着粗气。

利刃划破皮肉的时候,其实不怎么疼。

暗红的血留下的一瞬间,我好像又被带回那天。

 

深不见人的巷子里,透不进来的光,陌生的男人用一种我无法反抗的力量,将我的头发用力地往后扯。

我哭着,喊着。

我说我错了。

对不起。

求求你。

求求你放了我。

求求你。

放了我好不好。

他没有。

他像世间最残忍的畜生。

一点一点,把我拉进最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他扇了我好多巴掌。

我求饶一句,他打一下。

打到我的口腔中咸腥味蔓延,我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的衣服被他撕开。

皮肉烧焦的味道混着劣质的烟草气味钻进我的鼻腔。

点燃。

摁灭。

点燃。

摁灭。

从我的腰间慢慢挪到颈肩。

一直到一整支烟烧成灰烬。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

从哭喊得精疲力竭到麻木地承受,我躺在肮脏的泥地里,野兽在我身上驰骋。

我闻到自己皮肉的焦臭味,和从内里透出的腐烂气息。

要是可以马上死掉就好了。

可是我——

又做错了什么呢?

我只是走在路上。

只是穿了我最喜欢的裙子。

我——


我不知道那天,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地面的淤泥几乎要与我化为一体。

我赤裸着身体,目之所及,全是黑暗。

要是姜眠从来没有出生就好了。

要是我,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就好了。

 

周柚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我不认识她。

可是她却准确无误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她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罩在我的身上,小心翼翼地擦掉我脸上的泥巴,又颤抖着,把我抱起来。

她带我去了警局。

又送我回了家。

 

其实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开门时,名义上的父亲罕见地坐在客厅里。

可是他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

略过我蓬乱的头发,略过我肮脏破烂的衣服,略过我难堪又难闻的身体。

又立马收回目光,和以前一样。


后来他又离开了。

家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只要一闭上眼,我就又回来那天。

烧焦的皮肤在夏天一点点腐烂。

还是死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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