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

回忆被沸开的药罐声打断，苏玥清回神，她将端着熬好的药倒在碗里。

然后来到房间，却看到叶南枝正将她带过来的丹药喂给顾远舟。

她心咯噔一下！

忙上前阻止：“你真的想好了吗？”

此丹不亚于回灵丹的功效，能有让人起死回生之效。

同样，如今的叶南枝是需要的。

可她却放弃了。

叶南枝却只是清浅一笑，目光坚定：“他比我更需要，不是吗？”

“顾远舟失血过多，到现在还不醒来，没有这粒丹药，那便永远不会醒了。”

苏玥清心头一顿，喉间微微哽塞。

半响，才吐出一个字：“是。”

她不能骗人，可是换作是自己，却做不到如叶南枝般无私。

下一刻，眼看着叶南枝将那丹药喂进了顾远舟的嘴里。

心口苦涩止不住的难受，一刀一刀，彷如被凌迟。

这粒丹药给了顾远舟，两人都无比清楚，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叶南枝却反过来安慰苏玥清：“玥清，不用为我难过，你不是说还有三年吗？

她佯装出的虚弱笑容让苏玥清一度红了眼。

“保守估计是三年，但……”苏玥清声音都在发颤。

可叶南枝目前这副羸弱的身体，彷如大风随意一刮就会倒下，哪里还有三年。

只怕，下一刻，就会倒下去。

后面的话，苏玥清没有说出来，就算说出来，也并不能改变什么。

她将手里的药端给她：“喝了吧，喝了你会好受点。”

叶南枝虚弱一笑：“多谢。”

随后，便一口仰头喝下。

痛到极致，竟连药都不怕喝了，也不觉得苦了……

她看着那空着的药碗，嘴角溢出苦涩的笑，从前，那个喝药怕苦的叶南枝，真的再也不见了。

喝过药，叶南枝渐渐感觉到脑袋昏昏沉沉。

顾远舟不会这么快苏醒，丹药要在他体内游走，将他浑身的血液重新凝聚。

估摸着，尚且需要两日。

叶南枝眼前一片昏花，实在有些撑不下去，只得抱歉地说：“我可能要去睡一会。”

苏玥清扶着她来到隔壁屋子，给她关上木窗。

离开时，轻声的说：“放心，我会守着顾远舟。”

听到这话，叶南枝才沉沉的阖上眼睛，放心的睡了过去。

……

议事殿，萧淮烨赶在丞相进殿之前，换好衣袍，坐在高台之上阅批奏折。

丞相进来时，眼神微微一怔。

随后，装作如常对萧淮烨行礼：“陛下。”

萧淮烨抬眸，俯视着台下的丞相，深沉开口：“丞相有何事如此着急？”

“朕说过，这几日将在议事殿专心处理国事，任何人都不能打搅！”

不容置疑的语气重重给了丞相一个下马威。

“是老臣忧思心切，请陛下责罚。”丞相微低着头，跪下说着。

高台之上，萧淮烨停顿了一瞬，便爽朗一笑。

“丞相严重。”

羽翼还未丰满，此时并不是与丞相抗衡的最好时机。

思及此，萧淮烨掩去眸中怒意，起身走下台，扶起跪在地上的丞相。

“丞相如今已年过花甲，可要小心点身子骨，何事需要您急匆匆来议事殿求见朕？”

话里的深意不言而喻。

白丞相眼眸微沉，随后恢复如常：“老臣是担忧陛下，几日不见陛下……”

“朕无碍，只是忧心此次的战况。”

萧淮烨倏然淡淡打断：“要是无事，丞相便请下去吧。”

话落，丞相并没有离开，而是拱手道：“如今南夷大军已节节败退，不知陛下和小女的婚事……”

萧淮烨勾唇，不怒自威：“朕自有考量，大军败退，我朝也损失惨重，需要修身养性。”

“当务之急，应当把重中之重放在将士的安抚上，丞相，你认为朕的考量如何？”

丞相盯着萧淮烨，随后微微一笑：“陛下长大了。”

“多谢丞相。”萧淮烨嘴角微勾。

言罢，丞相吃瘪的告退。

大殿之中，又只剩下了萧淮烨一人，他这才抚上发痛的眉角，脑袋昏沉。

“陛下，您没事吧？”

高总管走了进来，将萧淮烨扶到一旁。

萧淮烨睁开双眼，幽幽开口：“传朕口谕给白飘雪，皇后大典将延期！”

丞相府。

“砰——”

白飘雪面容冰冷，一怒之下摔碎了房中所有的花瓶。

丫鬟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直到丞相进来，才小心翼翼的出去。

白飘雪眼眸微红，声音沙哑：“爹爹，懿辰哥哥说要延期皇后大典，他怎能如此对飘雪？”

丞相冷眼晲她，声音低沉：“他如今是陛下，有何不可？”

白飘雪拿着花瓶的手一顿。

沉默了会，反驳道：“懿辰哥哥从小就疼惜飘雪，他不会的。”

“疼惜？”白丞相冷笑，“飘雪，你怎可如此天真，你当真萧淮烨疼爱你？”

白飘雪霎时白了脸：“爹爹，您这话是何意？”

话落，白丞相叹息一声，他只怕到最后受伤的会是自己的这个女儿。

白飘雪依旧不明白，拽着白丞相的胳膊，咬唇问：“白家为大楚尽职尽责，懿辰哥哥也定是真心对待飘雪的……”

话未说完，白丞相便冷冷打断。

“以前他不是陛下，身份不同，飘雪，你要长点心眼了。”

“叶南枝为大楚捐躯，遗体没有带回来，萧淮烨便闭门三日不出，这些你都还察觉不到吗？”

屋内一片寂静。

白飘雪没说话，她只是放下了手。

她不是没有察觉到，只是不愿意相信，亦不可置信。

丞相深深叹息，转身欲走。

白飘雪对着他的背影大喊：“可是这皇后殿下，只会是飘雪一人。”

“再说叶南枝都死了，一个死人还能做什么！”

萧淮烨说过的，她是他唯一的后宫，唯一的皇后殿下。

她可是当朝的丞相独女，从小锦衣玉食，掌上明珠，叶南枝有什么资格和她相比！

丞相眼神复杂的看着她，沉声道：“飘雪，你如真想坐稳这皇后之位，便要仔细想想。”

话落，手落在她的肩头。

“如何真正拿下萧淮烨的心。”

萧淮烨刚登基，朝堂局势尚未明朗，所以急需他这个丞相。

这才选上了他这个宝贝女儿。

可这些，从小天真的白飘雪并不知晓，他也无法说。

丞相走了，走之前只留下一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白飘雪看着满屋的狼藉，想着刚才的话，脑海里倏然闪过之前萧淮烨下意识维护叶南枝的画面。

突然，心蹭蹭慌乱了。

“难道，懿辰哥哥你真的喜欢那个叶南枝？对飘雪的都是假的吗？”

不可以，她可是丞相之女，多少王权富贵上门求亲，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就因为，小时候在皇宫落水被萧淮烨所救，便情根深种。

“不，绝不会的，皇后之位，一定是我的。”

思及此，白飘雪想起来丞相临走前的那句话，陷入了沉思。

转而，动身前往皇宫。

……

深夜，叶南枝渐渐醒来，睡了一会也有了点力气。

她望着窗外飘落的白雪，缓缓下床起身。

伸出手去，雪花落在手里，带来一阵刺骨的寒凉，可她却没有收回手。

苏玥清将披风搭在她的肩头，叶南枝回眸一笑：“多谢。”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漫天的白雪。

过了一会，苏玥清才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今后有什么打算？”

叶南枝只是望着天空，答非所问：“顾将军醒了吗？”

“还没有。”苏玥清回着，“你要等他醒来吗？”

叶南枝摇头：“既然大家都以为叶南枝已经死了，那便就是死了。”

“青峰峡之战后，这世上便没有叶南枝这个人了。”

苏玥清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叶南枝看着雪，又像是在看着什么，却只是说：“等我身子有力气些，我便离开这。”

“去哪？”苏玥清没察觉，清冷的声线中带着点急促。

叶南枝抿唇微微浅笑：“天大地大，总会有我的容声只处。”

“你是不打算回京城了吗？”

“不知道，或许会在熟悉的地方，找一份工，简单的活着。”

不知为何，苏玥清听着，总觉得这话很是忧伤，但是又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过了很久之后，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当初我救你，是因为卜算到你命不该绝。”

“如今，你既决心忘记过去，那便就去追寻你的自由吧！”

自由？

又是这两个字，叶南枝眼眶一瞬泛红。

曾几何时，在皇宫中唯一对她好的阿宁也说过这句话，希望她自由，希望她幸福。

可是，那个人却不在了。

再次听到这句话，叶南枝霎时间热泪盈眶。

瞧着这一幕，苏玥清望着她，陪着她，等她慢慢平静下来。

天空渐渐泛白，看了一夜的雪，苏玥清站起来。

离走前，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已经离宫很久了，不方便再多呆，房间里我给你留了些盘缠。”

“你要是回京城了，可以用里面的东西找到我。”

不等叶南枝回答，便走了。

叶南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从口中低喃出说得最多的两个字：“多谢。”

除了这两个字，她不知还要说些什么？

这一生，想必也无法报答她的恩情了。

只唯愿此生，苏玥清不会落得跟自己一样的下场。

可是转瞬想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只要那个人生是她想要的就好。

等苏玥清的身影再也消失不见，叶南枝便转身进了屋子，开始收拾行李。

其实也没有行李，和亲时她就算了自己的结局，也就没带什么东西。

最后一次给顾远舟把了脉：“看来你快醒了，顾将军希望你能够继续为大楚效力。”

说完，叶南枝背上包袱，独自离开了。

没人知道她会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