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缜登时从位置上站起来,抓住陆蕴的手看了一眼时间,神色仓皇地直接跑走了,一声招呼都没打。陆蕴眉头紧蹙地看着秦缜背影消失,才低头看了一眼被抓红的手腕,再抬头时表情已经恢复正常,他说:“时间不早了。”
季文茵极有眼力见:“我们也走吧。”
等走到停车场,季文茵悄悄瞥了一眼陆蕴,状似随意地问道:“方不方便送我一程?”
今晚这餐饭本来是她想请陆蕴吃的。季文茵是四年前进的公司,和陆蕴几乎是同期,那时候她就注意到陆蕴了,后来才知晓他父亲是公司的股东之一。陆蕴公派结束后,他们因为现在这个高校合作项目有接触。陆蕴长相英俊待人温和,很好相处,说没有好感是骗人的,但陆蕴的温和是带着距离的温和,好像对谁都是一个样子,并不让人觉得自己特殊。除了刚才那个小姑娘 。季文茵想 ,可能对待家人陆蕴又是另一副样子,有些微妙的不同。
陆蕴低头给秦缜发消息:几点下班,我等你。
然后抬起头对季文茵道:“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要办。”
今天是周六,考虑到明天秦缜还得去陆蕴那里,与其来回跑,不如今晚就把秦缜接走。
收到消息的秦缜回了个好的,自信满满十点能准时下班,结果快十一点才从实验楼里出来。
天上没星星,黑得仿佛被碳纳米管在铝箔片上培育的梵塔黑涂料涂满,要把人心里的光都给吞没了,秦缜的心有些怦怦跳,看到陆蕴的车才渐渐镇定下来,然后发现陆蕴靠着座位睡着了。
她敲了敲窗,陆蕴睁开眼,把车门的锁解开,让她进来。
车上,秦缜兴致勃勃地把今天下午搬溶剂的事情分享给陆蕴。
不知怎么,说到梁棹那段的时候,陆蕴突然呛到了,开窗咳嗽了半天才停,但关上窗没多久又开始咳,最后停在红灯前,干脆拿手罩住了下半张脸,但笑意快成小河从露着的眼里淌出来了。
秦缜一脸莫名:“你是在笑我吗?”
陆蕴往秦缜的反方向偏了偏头:“没有。”
秦缜不相信:“那你为什么不看我。”
陆蕴停了几秒才转回来,的确没在笑了,但是问秦缜:“那个同学和你关系很好吗?”
“谁?梁棹吗?”秦缜的注意被转移了,想了想,客观道,“还可以。”
陆蕴点点头,没再问什么了。
车到半路,秦缜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今晚我睡哪儿?”
“我房间。”
“那你睡那儿?”
“沙发。”
“不好吧。要不然你在房间里打地铺吧,客厅太冷了。”秦缜有一点善心,但不多,她想到了陆蕴睡沙发可能会着凉,但压根没想过要把床让出去。
“你觉得地板比沙发好?”
“那怎么办,早知道我还是回我自己那儿了,大不了我明天自己打车去你那里。”她发愁道。
陆蕴一副赞同的样子:“那我现在送你回去,你明天打车过来。”
秦缜立刻急道:“这个不行!”来都来了,她不想多花一笔打车钱。
“那我睡哪儿?”
秦缜沉吟:“其实沙发是个好地方。”
陆蕴哼笑一声,踩下油门。
时间不早,到达后秦缜便去洗漱。
卫生间的墙上挂着一面圆镜,被雾气蒙住了。
秦缜伸手抹开镜子上的水雾,看到自己的面容被映了出来。她努了努嘴,镜子里的人也努了努嘴,她咧嘴笑,镜子里的人也咧嘴笑,她一副很难过的样子,镜子里的人也很难过,很虚假的难过。
一天中最适宜思考的时间段有两个,一是淋浴,二是刷牙,都离不开卫生间。手性是自然界的本质属性,互为镜像却不能重合,就像左手永远不能和右手重合,那镜子里的她是她吗,世上哪个角落会不会存在一个与她相似又相反的人?比如傻瓜乔希。但她和乔希长得并不像,乔希像常菁,是很精致明艳的长相,而秦缜像乔阵。
秦缜眨眨眼,想起陆蕴上次说她好看,好看吗?
其实秦缜不太清楚自己是否属于好看的类型,虽然是有些人说过,但秦缜一直认为是客套话,就像常菁女士能对着刚出生的皱成一团的婴儿,一口一个真漂亮真可爱,恨不得把心窝子掏给小孩儿的模样,秦缜就做不到。
在秦缜眼里,所有人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的随机排列组合,大差不差,所以她一般不觉得人好不好看,只觉得别人笨不笨。大多数人在她眼里都属于不聪明那一档,而最底层的那档独属于乔希。
但陆蕴说她这样在外面会被人打,秦缜怕挨打,所以一般不当面评价对方智商,只在心里偷偷嫌弃,就像她嫌弃乔希一样的嫌弃。她也嫌弃过陆蕴,不过陆蕴勤学好问,领悟力高,逐渐被她归到较为聪明的那一档。
迄今为止,秦缜觉得好看的人都印在课本里。
但陆蕴说她好看,秦缜觉得应该是实话,因为陆蕴不会骗她。
卫生间的门被敲响。
“秦缜,你洗好没有?”她进去半个多小时了。
秦缜这才想起来漱口,嘴边的泡沫都流到下巴了。
“马上!”
这晚,陆蕴抱了一床被子去客厅,秦缜则留在他房间。
这是秦缜第二次躺在陆蕴的床上,但体验全然不同,上一次她完全忘记自己是陪温昱明睡觉的,只觉得累,然后就睡着了,这一次她才感受到被子的温暖,还有和陆蕴相似的干净气味,秦缜忍不住把自己往被子里埋了埋,带着惬意的微笑闭上眼睛。
可大抵是今天不是很累的缘故,过了很久秦缜依然没睡着,不知道陆蕴在沙发上睡得怎么样,会不会睡得不舒服,万一感冒她就死罪难逃了,秦缜睁开了眼睛,挣扎了半晌,决定去察看陆蕴的睡眠情况,结果发现黑暗中有一片荧光。
陆蕴竟然大半夜还在办公,键盘敲得有一下没一下,显然是思路不太通顺。
看到她出来,他诧异道:“怎么还不睡。”
“我睡不着。”说着秦缜走到沙发后面,“你还在工作吗?”
“嗯,策划没看完。”
“要不要我帮你?”
陆蕴陈述事实:“你看不懂。”
秦缜顿时目露凶光:“怎么可能,我来看看。”
她俯身搭住陆蕴的右肩,伸头看屏幕,碎发扫到了陆蕴的侧脸,陆蕴下意识偏了偏头,差点撞到秦缜近在咫尺的脸。
秦缜的嘴唇很红,她很少化妆,更别提方才她正在睡觉,唇上的红纯粹是她自己舔出来的,但舔多了不免有些干燥,越干越舔,越舔越干,嘴唇永远红彤彤的,偶尔还泛着一层水光,纯天然唇蜜。
陆蕴停了两秒,不动声色把头转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