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陆蕴不在屋子里,桌子上有早餐,秦缜就着牛奶吃了两个肉包和一个蛋黄肉粽,又将上次没拼完的图拿出来拼完,涂上背胶放着晾干,做完这一切才九点。
秦缜百无聊赖,于是又躺回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温昱明从床上掀起来的。
“姐姐,叔叔说你赖床,我都不赖床了。”
秦缜立刻睁开迷离的眼睛争辩:“我没有!我早就醒了!”
温昱明不信:“噫——”
陆蕴正在卫生间里洗手,突然看到秦缜从房间里跑出来,在垃圾桶里翻了翻,拿出几个塑料袋,接着又小心翼翼地把窗台上的拼图拎了起来,带着这么多东西跑回了房间,表情十分严峻。
过了半分钟,温昱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叔叔,姐姐没有赖床,她吃了早饭还拼了拼图。”他站在陆蕴面前,委屈地纠正道,“我们冤枉她了,我们要向她道歉!”
陆蕴扶额说:“我知道了。”
经过一个月多月的锻炼,秦缜对付小孩愈发得心应手,已然能看出温昱明嘴巴一瘪是心情不好,频繁舔嘴唇是口渴,偷瞄她是想找她帮忙,一脸不好意思地喊陆蕴,则是想上厕所。
最后这点倒是挺好,说明性别教育普及到位。
上周在公园,秦缜说带他去卫生间,温昱明不仅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还一本正经地教育秦缜说他不能去女厕,那是耍流氓。路过的人都用怪异眼光看秦缜,好像她是什么变态家长。
秦缜好冤枉,天知道她是想在外面等他,让他自己去方便。
今天温昱明本来也说要出去玩,可气温骤降,最后他们还在呆在室内。
幸运的是陆蕴今天不是很忙,和秦缜一起坐在地毯上陪温昱明玩小汽车,小汽车是温昱明的爷爷奶奶给的,温昱明家里有一整箱,大大小小,还有可以坐进去开的,他玩得很起劲,似乎所有男性都对车有一种本能的喜爱,小时候喜欢玩具车,长大了喜欢跑车。
秦缜问陆蕴:“你小时候也玩汽车吗?”
陆蕴“嗯”了一声:“男孩子都比较喜欢玩汽车。”
秦缜想了想,说:“我有个小学同桌就不喜欢汽车,他喜欢养花,每天身上都香香的,但班里的人都不和他玩,还总是喊他娘炮。”
秦缜的第三任小学同桌是个男生,在别的同学讨论汽车奥特曼魂斗罗的时候,他总是静坐着,他的座位靠窗,窗台的盆栽被他照顾得很好。相对比其他吵吵闹闹的男同学,秦缜觉得她爱干净又安静同桌更像正常人,但其他人似乎不这么认为,像孤立秦缜一样孤立了他,还总是到座位旁喊他娘炮,连带着喊秦缜天才,后面这句秦缜认为是事实,但他们严重影响了她的沉浸式摄取知识。
“你说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陆蕴不答,而是问温昱明:“乐乐,你知道为什么吗?”
温昱明脆生生道:“因为他喜欢花!”
“喜欢花怎么了?”秦缜莫名其妙。
“男孩子才不可以喜欢花。”温昱明说得理所当然。
秦缜并不认同:“男孩子为什么不可以喜欢花?”
她说:“花那么好看,谁都会喜欢,谁都可以喜欢。”
可能是秦缜太过严肃,温昱明有些无措,下意识看向陆蕴,秦缜也跟着看过去,板着脸盯着陆蕴,那幅样子可太逗了,和五岁小孩计较,一副寻求裁决的模样,好像陆蕴不认同她,她就要翻脸。
秦缜本来还在等陆蕴发表意见,她想陆蕴一定能懂她,其他人都无所谓,但陆蕴必须也一定会站在她这边,结果陆蕴却突然低下了头。
秦缜一懵,也顾不上维持表情,连忙歪头矮身探看陆蕴。
这一探不得了,陆蕴竟然在憋笑,脸都憋红了。
四目相对,他鼻间更是漏出两声笑。
秦缜有点崩溃:“干什么啊……陆蕴你笑什么,别笑了!”
这下陆蕴直接笑出声了,秦缜一头雾水,攥紧拳头想用暴力阻止陆蕴再笑下去,陆蕴躲都不躲,生生挨下一拳,嘴里念道:“乔小满啊乔小满……”
“别这么叫我。”秦缜突然有点难为情,“到底怎么了,我有说错吗?”
“没有。”
秦缜这才放下心,露出笑脸。
陆蕴挂着笑转向温昱明说:“乐乐,听到了吗,男孩子可以喜欢花,就像女孩子也可以喜欢汽车,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喜欢什么。”说到这他停了一下,接着又问温昱明,“假如遇见喜欢花的男同学,你应该怎么做?”
秦缜想举手抢答,但陆蕴背后长眼睛似的,突然将她的手按在垫子上,在秦缜想挣开的时候,又收紧手指抓得更紧了些,手指几乎要嵌进她的指缝里。
秦缜看向陆蕴,陆蕴却没有看她,而是耐心地看着温昱明。
温昱明像在课上被点名回答问题的学生,一脸紧张地试探:“不说他娘炮?”
陆蕴扬眉:“还有呢?”
“还有……和他做朋友?”
陆蕴这才松开秦缜的手,转而摸了摸温昱明的头:“乐乐是个好孩子。”然后起身拿走桌上在震动的手机去了阳台,始终没看秦缜。
而秦缜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其实刚刚她还是可以挣开的。
不多时陆蕴便从阳台回来,他喊:“秦缜。”
见秦缜没反应,走近再次无奈喊道:“秦缜。”
“啊,什么?”秦缜后知后觉。
“你怎么总发呆。”陆蕴探究道。
秦缜欲言又止:“我控制不住。”
“你什么时候放假,我爸说两家聚一聚。”
20
上一次的阴影还未消散,秦缜对回家有一种无言的恐惧。但这次是周群相邀,不论如何也得腾出时间。
遂回校后,秦缜专程去找了王导。
王导原以为秦缜是来找他讨论学术问题,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相迎,灿烂得堪比夏日正午的阳光,可等秦缜吐出“请假”二字,他的脸色就像泥石流塌方般淹得一片脏黄,颤动的下巴昭示着他的心碎。
整个课题组——不,应该说是全院——应该只有秦缜胆敢用一副“我只是来通知你”的态度请假,王导还不敢不批,只能忍着痛心给秦缜放了假,并提醒她休息也别忘了看文献,还有别到处说他给她批假的事情。
秦缜点头应下,然而还没等回实验室,她请假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姜大师兄咬着不知哪儿来的手绢,一脸哀怨地嘤嘤呜呜,凭什么他请假就胆颤心惊,王导还不批,秦缜就这么容易,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展二师姐轻轻贴近他的耳朵,轻声细气道你要是本科期间一作发个顶刊,你也有相同待遇,可你现在博士论文盲审都过不了哦。姜志文差点真哭出来。
秦缜不知自己又造成什么无形伤害,她赶着把手里的半截反应处理完再回家。
聚餐原本定在酒店,但常菁觉得不必这么讲究,家里聚一聚得了,最后硬生生又改到了周家。秦缜本可以顺势蹭陆蕴的车回去,但鉴于她在陆蕴家蹭饭这件事属于机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常菁绝不能知道,是以秦缜不得不和陆蕴兵分两路,各回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