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裴珩回了寝殿,停在暖阁前,稍微顿了顿,才负手踱步进去。转过屏风,便见那道娇小身影缩在榻上,轻闭双眼,一只玉手露在锦被外面,在黯淡烛光下泛出盈润光泽。...
四目相望, 僵持了半晌。
乔鸢再也忍不住,猛地扯回了手,悄悄瞪了裴珩一眼。
“掌心出血甚少, 无大碍, 过两日就会好。”
裴珩舌尖抵了抵唇颚, 将口中淡淡的血味咽下去。
他重新擒住她另一只手,复又细细打量了一番。还好这只手心伤口更小,更不必担心了。
裴珩松了手, 忽地又想起什么,抬步走向铜架, 拽了干净的外裳随手披上,起身往外走去。
乔鸢偷偷打量着他远去的背影,听得房门咯吱一声合上, 才松了口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盥洗房里早就点了碳炉,热意徜徉, 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裴珩怕热的古怪毛病。
难、难怪他连上衣都未穿……
可、可他分明就没必要留在这里啊!
乔鸢垂下眼,缩了缩手,盯着指节上微红的牙印痕迹。
怔了一会儿,她才展开手,把那两根被咬的手指放在唇边, 小心吹了几下。
莫名的,她感觉被他咬过的手指愈加发烫,还有一丝丝麻。
乔鸢抿了抿唇, 立即放下手, 再次将手蜷缩起来,攥得紧紧的。
这时, 她听见脚步声靠近,以为是宝枝,昂起头来展露笑颜。
抬眼却见是裴珩折返回来了,浅淡的笑意不禁僵硬了两分。
便见裴珩肩上虚虚搭着件薄衫,系带微松,露出坚实的胸肌。
她连忙错开眼去,“我、我想歇息了,不打扰殿下沐浴。”
裴珩却恍若未闻,一手将她手腕拽至身前,另一手打开掌中药罐,然后一点一点把细腻白润的药膏匀在她掌心上。
微凉的药膏入了伤口,初时刺痛,很快便缓解了疼痛。
只剩下他粗粝指腹缓缓摩挲的异样感觉。
乔鸢又悄悄抬起眼,去看垂眸上药的裴珩,他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落一片阴影,遮掩了眸中所有情绪。
乔鸢有些茫然。
自从重逢以来,她常常会生出一种错觉,他到底还是从前那个沈奕么?
个中缘由,正是来自他偶尔泄露的耐心和退让——她见过沈奕教训别人,知道他对于自己在乎之事,可谓称得上睚皉必报。
但……为何到了她这里,却总有些意外?
乔鸢没来得及细想,裴珩已经起身,走到洗手架子旁,将双手浸泡入冰凉的水里。
他反反复复搓着手指,擦净了手,才掀起眼皮,目光落回乔鸢身上。
乔鸢立马提起精神,生怕他又哪根筋不对劲。
裴珩修长匀称的手指搭在铜盆上,轻轻点着。
他望着乔鸢,一语不发,漆色眼眸沉如深潭。
盥洗房的热意渐渐浓烈,裴珩自踏步进来便觉得有些闷。他抬手,将浸得发冷的掌心按了按额头。
而后,他走到乔鸢身前,将她打横抱起,直接转身去了暖阁。
裴珩沉默不语M.L.Z.L.地将她放在榻上,连看也未多看她一眼,便走了。
烛光摇曳,乔鸢眯着眼,最后看见的是他颀长身影远去时投在地上的影子。
宝枝这才上来,给乔鸢换了衣裳,又端来热水给她把脚上的伤口也处理了。
见裴珩早已远去,宝枝犹豫了片刻,小声告诉乔鸢:“今夜,原本贺太医来过一次呢,等了许久,见姑娘一直未回,留了这个再三叮嘱才走。”
她从袖子里摸出个青色玉瓶,交给乔鸢。
乔鸢却是皱眉道:“他不知道我被掳走了么?”
宝枝摇头:“殿下对外只说有小宫婢被掳走,连贺太医也不知是您。”
乔鸢接过玉瓶,若有所思。
半晌,她才打开玉瓶,倒出一粒小药丸。这是她上回拜托贺祈年帮她研制的救命药丸。
“贺太医说,这药还不算完全制成,只是看姑娘底子虚,暂且先用上缓缓。”宝枝絮絮叨叨,转身去倒水。
乔鸢应了一声,咬了下牙,将药丸吞了。正想急忙唤宝枝递水,却发觉唇齿间的苦味消散得很快,末了甚至还有一丝清淡的甜味。
她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弯起眼睛,轻轻笑了一下。
宝枝递上水,也笑了笑,惊讶道:“这药果真这般神奇?姑娘刚吃下去,眉眼看着都松懈下来了,气色也好许多了。”
乔鸢唇角扬起来,温柔笑道:“是呀,感觉一晚上的郁闷难受好像缓和了不少,多亏贺太医有心了。”
暖阁外,静候在裴珩身侧的长顺心下一紧:贺太医,您自求多福吧……
却见裴珩只是垂下眼,转身径自朝着殿外走去。
他踱步,不急不缓走向殿后的一方汤池。
这地方本是冬日温泉赏雪所用,但因为裴珩不喜泡过热的水,便没用上。此刻池子里空无一物,如四方的牢笼静等着人自投罗网。
长顺跟着裴珩到了汤池,将手中盛满水的木桶放下。
见主子脱了衣衫,长顺仍是担忧,小声问道:“殿下,您当真不用小人再兑些热水?这天寒地冻的,可别惹了寒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话越来越多了,下去罢。”裴珩将衣裳丢开,随手举起木桶,往身上浇灌。
他其实本不必换地方,但盥洗房里令他感到颇为不适——
闷热的空气混杂着血腥味,还有她身上被血味玷污的香气,如一张浸水的帕子,捂得他呼吸不顺。
冷水自上而下灌溉着身体每一寸肌肤,溢散着丝缕寒气。
裴珩放下桶,一手随意撩开散落的长发,一手插在腰间,深吸了一口气。
总算将今夜诸般纷杂的念头全部压了下去,那些容易让他失控,令他躁动疯狂的念头。
“殿下筹谋已久,不能在此时落下把柄,更不能让人猜透心思。”他耳畔响起春蒐出发前,沈兴良的劝告。
此次沈兴良没有跟着来春蒐,若是他在,或许今夜……
是,他不应该亲自去救她,他知道。
从一开始,他便明白乔鸢笨拙的恳求背后,只是想利用他。彼时他落魄,她为了躲避联姻假装青睐他。现下,他高高在上,她也是不停用筹码来交换他的庇护。
她对他,不曾真心。
就连今夜他多次退让,也没能换来她温软地笑一下,甚至……比不上贺祈年的一粒药。
这都很正常。
他全都知道。
但,无关紧要。
他不在意她如何想的,他只是现在……恰巧需要她而已。
需要她留在身边,不许逃脱。
裴珩慢慢披上衣衫了,离开汤池,大步向前走去。
——————
接下来三日,乔鸢不曾离开暖阁,由着宝枝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不知是不是因裴珩送来的药膏见效很快,手心和脚底的伤势,果然恢复得很好,只最初两日难熬了些,第三日已经可以自己握筷了。
期间长顺又送了一种新药膏,说是去疤痕的,特意叮嘱了宝枝如何使用。
这几日,裴珩并未回寝殿居住。听梁锦所说,裴珩既要忙着安抚皇帝,又要安排回程事宜,还得分心追查逆贼下落,分身乏术。
他没有多说是,自从春蒐多番遭遇行刺,皇帝已经越发疑神疑鬼,干脆命裴珩留在他身边,才勉强安心了。
又过了一日,乔鸢听得要启程回宫,心里有些失落,但也生出了庆幸。
失落于春蒐自己计划了许久,却不料沈兴良竟然没有同行,而自己先是受伤,此后又被掳走,裴珩盯她盯得愈加紧,她也寻不到机会和罗淮英碰头,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庆幸的是……终于不必再和裴珩同居一殿了。这几日他虽然不住这边,但总会回来几趟,每次都令她颇感紧张,
是夜,裴珩回了寝殿,停在暖阁前,稍微顿了顿,才负手踱步进去。
转过屏风,便见那道娇小身影缩在榻上,轻闭双眼,一只玉手露在锦被外面,在黯淡烛光下泛出盈润光泽。
裴珩行至榻边,正想叫她起来,却一眼看见她眼角兀自带着一抹泪痕,似是刚哭过。
原本平淡的眼眸掠过一丝极浅的涟漪,他目光一顿,缓慢移至她的手上。
露出来的一截藕臂,肌肤白皙莹润,唯独腕骨处有几道红痕,应是那夜被缚后的印记,看着分外刺眼。
她的指尖微微蜷缩,断裂的指甲轻碰着掌心,瞧着确是可怜兮兮的。
裴珩端详了片刻,在榻边坐下,复又抬眼去看她。
昏暗的烛光透过帘幔洒进来,映衬得她柔媚的面愈发娇艳,光斑在纤长卷翘的眼睫上轻跃,最后融为眼下的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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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乔鸢忽地睁开了眼,神色惊恐。
裴珩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
“不怕,是孤。”
嗓音不自觉软了几分。
因着这段时日心绪起伏过大,又总是梦魇,乔鸢难免有些草木皆兵。借着光,看清了来人,她才舒出一口气。
“殿下寻我何事?”她揉着眼,糯声糯气地说话。
却见裴珩并未出声,乔鸢循着他垂眸的方向,这才察觉……
他竟是握着她的手。
裴珩慢吞吞撩起眼皮,沉默了一瞬,平淡开口。
“明日回宫后,便要行太子妃遴选,孤要你做一件事。”
乔鸢诧异地望着他,没有拒绝,连忙颔首。
裴珩睨了她一眼,手上力道微紧。
“沈将军要见你,明日他会将个中细节告知予你。”
乔鸢心里咯噔了一下。
沈将军?是沈兴良么……
昔年两家恩断义绝历历在目,他见她做甚?她突然慌了起来。
不等乔鸢反悔,裴珩忽然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怀中一带。
炙热的呼吸热息喷洒在面上,她愈加惶恐:“殿、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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