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惹?周念南在心底无声地重复一遍。这次她少了几分干脆,没有立刻就答,她移开眼神,不再和他四目相对。倒不是躲避,她神态悠然,不在意一旁人的等待,微觑着眼,像是在细细琢磨答案。...
招惹?
周念南在心底无声地重复一遍。
这次她少了几分干脆,没有立刻就答,她移开眼神,不再和他四目相对。倒不是躲避,她神态悠然,不在意一旁人的等待,微觑着眼,像是在细细琢磨答案。
不知怎的,她眼前蓦地浮现起一个少年,他站在篮球场,一把投进赛点的那个球,兴奋地转过身找她,逆着阳光冲她笑,头发丝儿都碎着光。
十七、八岁的年纪,热烈又简单。
逗一逗,多好玩。
“我怎么招惹你了?”
过了一瞬,终于等到她的回答,却将问题又抛回给了他。
她笑脸盈盈地回望过来,唇瓣轻张,语调轻慢。
这时秋风起,夜风撩起她几簇头发,荡啊荡,从侧颊飞去了她眼前。
她一手拂过额前,两指夹住,往耳后挽,那手就势留在了那儿,托住半侧脸,继续望着他。
四周的光,好似都落进了她眼里,明亮闪烁,像潭水,扔进颗石子,涟漪四起。
张延卿两眼后移,朝她耳后寻了寻,定睛一看,果然找到。
还如那时一样,浅淡的褐色,小小一颗,没有长大。藏在耳廓背后和发根之间,总被碎发遮着,只有这时才会显出庐山面目,是颗她自己都不知晓的小痣。
高中时,周念南总是扎着高高的马尾,一把头发又厚又长,她头颅生得浑圆,很适合她。
站在主席台演讲、抱着卷子往返教学楼、晨跑于田径道上…它都乖顺地荡在她脑后。
只有一次,她踩点到教室,散着一头长发,发梢还微湿。
课上一半,成了自习,她埋头刷题。一向乖顺的头发,这时和她唱起了反调,不再听话地待在耳后,而是垂到脸侧,遮挡她视线,妨碍笔下动作。
她只能停下笔,将它再夹到耳后。
夹好,松开…夹好,松开…
反复几次,她将笔一摔,有些生气。
她翻腾笔袋里的笔,都不趁手。
目光转移,盯着他的指间,几番打算,直接抽走他手中正转着的那支笔。
还未等他反抗,她已拢起耳后的长发,两手来回绕,厚密的头发被拧成了一股,然后绾成一团,拿笔作钗,横着一插,就成了个髻。
“谢了。”她从笔袋里抽出根黑笔,借还给他,然后继续埋头刷题。
那是他和这颗小痣的第一次见面。
刚盘好的头发紧紧,她低垂的头,正好促成了他们的相识。
后脖颈儿处的那截白莹,以及鼻息间一扫而过清冽薄荷里杂糅的茶树芳香,他犹记至今。
那是张延卿第一次感受到主体意识上的性萌动,比男生之间传阅的黄色小说里生猛露骨的遣词造句和更具象的av影片,更有影响力。
他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自己以真正异性视角感受到的女性美。
她没有赤裸、挑逗,却让他面红耳赤,目光也变得畏缩不前。
他内心对待她的情感已不再单纯。
之后她再看来时,他总会不由自主地闪躲。
而在她不知道的角落,他又总是看她很久很久。
“说啊…我怎么招惹你了?”见他久未作声,周念南又问了遍。
张延卿目光停在她唇上,一张一合,一截小舌随她发声,在齿间来回轻碰。
像条美人蛇,吐着红信子,蛊惑人心。
他轻嗤一笑,没有作答,拎着那罐可乐,站起了身。
这时风吹酒醒,理智重新占据高地,他绝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
八年过去,自己也该有所长进,不再是那个青涩少年,被人逗个几天,觉着没趣儿,就随手扔到一边,置之不理。
“张延卿!”
周念南见他要走,收起玩笑心思,叫住他说些正经的话,“心烦不想太早回家的话,可以在这儿坐着散散烟酒气,不要躲在车里憋屈。”
张延卿闻声未回头,静静听着,正要抬步而走时,又听她喊了声:“可乐管够!”
他指尖轻磕可乐罐口,沙沙作响,俯眸瞧了眼,然后继续步程,脚底轻快。
唇边似有若无,意味不明。
周念南继续望着他背影,从肩到手,最后落到他腰间。
一根小牛皮皮带束在那,窄窄的一圈,衔接他宽阔的背和挺翘的臀。
路灯下,皮革映出莹润光泽,看着触感柔韧。
他一路向前走,渐渐湮没进夜色里。
周念南收回目光,抬头望向天上那弯毛月亮,轻叹两人境遇。
二十几岁的年纪,就已步入中男下班不愿归家的后程。
她托着脸,然后失笑。
*
关枝华原计划让周念南第二天再去南县,在那儿玩上几天。
但次日早上一起,关枝华就来了电话,说外公他们村出现个疑似,村子现在封了,要静默一周,让她自己一人好好照顾自己,店别守到太晚,自己一人在家一定记得反锁门。
周念南一一应了,让她注意防疫,然后给舅妈和外婆去了电话,以表关心。
周念南一人顾店没问题,只是这一日的三餐,倒让她发了愁。
她划拉手机看外卖,越看越不知道吃什么,眺眼看货架,心里嘀咕着开个鲮鱼罐头配泡面?
眼神又落到一旁的电烤炉,然后再加个烤肠?
想想又给否了,早上就吃的面,午饭还是想吃点白米饭。
她将店门半掩,让旁边药店老板帮忙盯一会儿,自己挂着个小包朝路口那家小馆走,准备打包个小碗菜,把午饭给打发了。
她动作迅速,不到十分钟就回了店,坐在收银台,找了个综艺配着下饭。
饭吃到一半,店里来了人,抬头一看是张延卿他妈蒋胜岚。
“吃着呢?”蒋胜岚朝她饭盒一瞥,笑着说。
“嗯,您是来提货的吧?”周念南筷子一搁,起身要去帮她找货。
“不用、不用,你吃你的,我自己去找。”蒋胜岚拦住她,压下她肩膀,不让她起。
周念南只好坐着,但还是望着她那边,担心她要帮忙。
“你看看,我没多拿吧。”蒋胜岚摊开自个儿的帆布袋,让周念南检查。
周念南连忙合住她袋子,说:“没少您东西就行。”
“那我走了啊。”蒋胜岚说着,走之前又朝周念南饭盒那儿瞅了眼。
周念南目送她走出了店门才重新坐下,继续自己的午饭,正准备继续播放方才的综艺时,发现新进了几条微信。点开一看全来自于高三的班群,班长说老班这周五正式办理退休,大家准备帮老班办个退休宴,统计一下群里有多少能参加的。
下面接二连三回复,都在抱怨通知得太临时,时间紧,赶不回来。
班长又回应说是老班自己有意隐瞒,所以知道消息晚,这已经是第一时间通知大家了。
老班虽然只带了他们一年,但高三如打仗,大家和他的感情都很深。虽得了解释,但是一些日程冲突的同学还是十分惋惜。
几个积极分子在群里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决定参加不了退休宴的同学集资给老班送个退休礼物,聊表心意,并嘱咐在场的同学一定多多拍照发群里分享。
问题解决,大家渐渐专心于自己手中的事,没再多聊,方才还热闹的群,逐渐安静。
就剩周念南一人还在烦恼。
她高三受老班关照不少,按理她在郢城,自然要参加。
但她不喜热闹,特别是同学聚会这类,这种半生不熟关系的社交,每每都让她很疲累。她只想将本就不长的假期,分给相熟贴己的好友。
她高三关系最好的同学,目前在深圳工作,刚刚已经私聊她,问过年作伴一起探访老班可否,她还没答复她。
周念南正纠结,蒋胜岚拎着个布袋又进了店。
“是到家发现少了什么吗?”周念南起身问。
“没有、没有少东西,”她将布袋搁在柜台,掏出个保鲜盒,说:“我看你吃着盒饭,估计你家大人不在家,给你装了只卤鸡。你可以配着当菜吃,凉了也能直接吃,想吃热的,就上锅蒸一会儿,或者放微波炉里热一热。”
周念南没想到她专门跑一趟是为了这事,挺不好意思的。她看着那保鲜盒,不好直接接受,也不好扫兴拒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上回你帮我搬东西,就一直想谢谢你。这鸡是我自己卤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你凑合着吃。”
蒋胜岚看出她眼里的犹豫,轻拍她手让她别客气,将那保鲜盒塞进她怀里,说完转身就走。
“谢谢您啊!”周念南冲她背影说。
蒋胜岚没说话,就笑着朝她摆摆手,让她不必谢。
周念南抱着那盒鸡,思绪更乱了。
老班退休宴和蒋胜岚送来的这只鸡,这两件事在她脑袋里来回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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