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陈俊玲在混乱之中看到气势汹汹的张桂花从黑暗中走来,越来越近,她打定了主意。那边郭京京知道,人他是带不走了, 这僵持还有什么意义?他在混乱中从人群中钻出去,等张桂花抓住付朝阳的袖子,郭京京已经溜着没有路灯的地方跑了。...
郭京京买了两张火车票,说星期六晚上走,星期一一早回来,可以在一起厮守两天两宿,足以互相了解。
他把火车票递到陈俊玲手里,北京到青岛的卧铺,夜里十二点出发早上六点到。到星期天晚上再坐卧铺回来,一早到北京直接去上班,安排的满好。郭京京很兴奋,给他讲青岛有什么有什么,但是陈俊玲从拿到车票起嘴就没闭上,“我怎么跟我妈说啊?”
郭京京说,“你就说跟朋友去啊,你就没有要好的女同学,女同事?”
陈俊玲想了半天说:“我没什么朋友。”
郭京京笑嘻嘻,“这人怎么会没有朋友呢?那你就说你出差。”
陈俊玲更犹豫,说:“我一个打字的,出什么差?”
郭京京看出陈俊玲不敢跟家里说,出了个馊主意,“这样,等你爸你妈睡着了,你就从小屋跑出来,给家里留个条,我到北京站等你。”
陈俊玲自然是害怕:“这能行吗?”
郭京京说:“你都多大了?你有权利决定自己去哪,再说你就不想咱俩一块出去玩玩,我带你看大海吃海鲜?”
陈俊玲愿意,她怕她爸妈,但是她愿意为了郭京京勇敢一次。
郭京京使出杀手锏,他把陈俊玲拥在怀里,“玲儿,你说你,连跟我出去玩两天都不敢,万一将来你爸你妈不同意咱俩,那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郭京京的语气很可怜,陈俊玲一下怜爱起他,“怎么会呢?我会让他们同意的,他们要是不同意,我就离家出走,我不会不要你。”
郭京京用脑门蹭陈俊玲,把她蹭的又痒又舒服,“那你就不能提前离家出走一回?你知道每天送你回家,一跟你分开我多难受吗?”
陈俊玲的心都酥了,郭京京跟小猫似的,这么可爱,这么漂亮,她怎么会不要他呢?郭京京是陈俊玲肚子里的蛔虫,知道这时候就差推她一把,于是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给陈俊玲。
陈俊玲接过来,“这是给我的?”
郭京京点头,“打开看看。”
陈俊玲喜出望外,打开闪亮的包装纸跟牛皮纸的包装箱,里边是一个心形的八音盒。郭京京在八音盒下边拧了两下,八音盒上的两个小人就在叮叮咚咚的音乐声中在旋转起来,最后两个小人在磁铁的作用下嘴对嘴吸在一起。八音盒的效果是物理现象,但是给她的感动是实打实的,不容撼动,就算跟家里决裂,她也得跟郭京京好。
付朝阳那天打定主意来看刘炀的事迹,结果第二天赶上加班,第三天厂里给郊区一家新开的市场送货,一天拖一天,每天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刘炀除了是个开放的女人,一个认真听自己说话的女人,还是个五一先进个人,这让付朝阳非常意外,他对这个女人产生了更多的好奇,她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他对刘炀果真产生了一点兴趣,她好像一个洋葱,一层一层,不知道剥到下一层会有什么意料之外。
机会终于来了,董健康从亲戚家收来的洗衣机用了两次就不转了,他让付朝阳替他把洗衣机送回去,再把给亲戚的二百块钱要回来。付朝阳想到有个正当理由去公交车站,很高兴的接了这个任务。
送完洗衣机是下午一点半,他绕道来到公交车站,中午人都在休息,他还是觉着有人看他,仿佛他不是要看宣传栏,而是偷宣传栏。他还没找到刘炀旁边就过来两个人,可能也是司机售票员,付朝阳心里有鬼,若无其事的溜着边走,等没人了他再回来。
他站在公交车站对面的一棵树下抽烟,这地方挺隐蔽,他觉着很安全,马路对面就是那一排宣传栏。付朝阳有点累,又采取了半蹲的姿势,他抽完一根烟,把烟头在树上捻捻,再一抬头,宣传栏边,刘炀从照片里走出来了。
刘炀的旁边是一个男的,戴眼镜穿件卡其色夹克,看上去挺斯文,两个人应该是从外边回来,付朝阳猜想男的应该是来请她吃了午饭。要进车队大门的时候,男的从身后拉了一下刘炀的胳膊,刘炀回头冲他笑笑,嘴角的弧度很大,两个人说了点什么,隔着马路,隔着从总站驶出的公共汽车,付朝阳看得见听不着。
刘炀转身走了,男的转身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掏出来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手拿烟另一只手对着大街的方向擤起鼻涕。一辆汽车从付朝阳面前开过去的时候鸣了声笛,好像是那个男的擤鼻涕配的音。男的鼻涕擤得差不多了,用手在鼻子上拧拧然后抹了抹最近的树干,最后吐出一口痰权当收尾。
付朝阳心想,自己在劳教大队都没这么不讲卫生。他也不想看宣传栏了,一心回厂子继续敲他的瓶盖,路过一个公共厕所门口有水池,他还把手洗了洗,好像那鼻涕跟痰都溅他手上了。
他今天是晚班,从一点半上班到晚上九点半下班,心情一直很复杂,看酱油都恶心。下班时候他又把手洗了好几遍,回家已经是十点过十分。
心里还是乱,他想抽根烟再进屋,胡同口人很少,一片萧条,他原地走了两步,把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捻了捻。胡同就这么窄,再抬头,他挡了陈俊玲出胡同的路了。
陈俊玲手里拎一个旅行包,像是要出差,付朝阳自然要问,“你上哪?”
陈俊玲没想到会碰见他,她还编不来瞎话,说:“我去北京站。”
付朝阳很诧异,说:“你上那干什么啊?”
陈俊玲着急走,拎着包绕过他不回答了。
付朝阳转身跟上从她身后把包抢过来跟着走,一路跟到夜班车公交站。
付朝阳现在对公交车毫无好感,生活里跟他有关系又没关系的两个女的都跟公交车有关,一个在公交站跟人拉扯,另一个现在要坐夜班车走。
一辆风驰电掣的夜班车停在他俩面前,陈俊玲要把包接过来上车,付朝阳没给她包,人跟着上车,低声说:“我送你。”
车上的人一只手能数出来,两个人挨着坐在最后一排的空座上,车颠的很厉害,两个人在车上如同摇煤球, 车尾轰隆轰隆,说什么也听不见。
付朝阳在一个间隙清清嗓子大喊:“你爸怎么不来送你?”
陈俊玲不回答,她想把旅行包从付朝阳腿上抢过来,他搂着包不给。
夜班车极快,白天五六站地的路夜里两站地就到了。
等到下了车,陈俊玲还是没把旅行包抢过来,让付朝阳拎着包,他甚至还比陈俊玲快半个身子,远看有点像付朝阳抢包陈俊玲追。
郭京京高高的坐在进站口的铁栏杆上,坐的高看的远,他在人头攒动的北京站很快锁定了从远处走来的陈俊玲,他的眼光往旁边一动,看见付朝阳拎着包走在旁边。
郭京京从栏杆上跳下来,小跑两步到两人面前,没理陈俊玲,先伸手给了付朝阳一个“盖帽”,“你怎么来了?”
三个人谁也不知道彼此认识。
郭京京见到付朝阳还挺兴奋,“你这干嘛呢?助人为乐?”
付朝阳转头问陈俊玲:“你对象是他?”
陈俊玲根本理不清头绪,她没想到两个男的认识,下意识的向自己的对象解释:“京京,这是我邻居,太晚了,送我一下。”
郭京京把包接过来,笑嘻嘻给付朝阳嘴里放根烟,“熟人,朝阳,我铁磁。”
付朝阳反应还是快,“玲儿,你妈知道吗?”
陈俊玲这时候已经站到了郭京京身边,“朝阳,我后天就回来。”
付朝阳从郭京京手里抢过包,“不成,她不能跟你走。”
郭京京瞬间翻脸,推付朝阳一把,“你又狗脸是吧?这有你什么事啊?”他冲陈俊玲挤挤眼睛,把包扔给她让她先进站,自己随后就到。
付朝阳的狠劲上来,抓起郭京京的脖领子,“我还不知道你,你他妈就是想动她。”
陈俊玲嗷的一叫,把旅行包扔在地上冲上去劝架,郭京京抓着付朝阳,付朝阳抓着陈俊玲,三个人搅成一团在北京站的广场上撕巴起来。
一个途经的热心旅客大喊报警,这有拐卖妇女的!
三个人在站前广场的僵持吸引来了巡逻人,还有陈俊玲的父母,气急败坏的张桂花跟在老婆身后一米处唯命是从的陈俊玲的爸,陈胜利。
张桂花看见闺女留的纸条气的几乎掀了房顶,秋衣套个棉坎肩就追出了门。 陈胜利骑着自己那辆电动摩托驮着张桂花一路火花奔到北京站,本来也不远,今天超常发挥,半小时的路十来分钟就到了。北京站是乱,但是几个人在广场上撕扯还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一眼就能看见。
等陈俊玲在混乱之中看到气势汹汹的张桂花从黑暗中走来,越来越近,她打定了主意。
那边郭京京知道,人他是带不走了, 这僵持还有什么意义?他在混乱中从人群中钻出去,等张桂花抓住付朝阳的袖子,郭京京已经溜着没有路灯的地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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